平屋雜文
作  者╱
夏丏尊
出版社別╱
五南
書  系╱
人文隨筆
出版日期╱
2020/09/30   (2版 1刷)
  

若無法看見預覽文件請按此下載

即日起五南舊官網僅提供書籍查詢,如欲購書,請至五南新官網 https://www.wunan.com.tw/
I  S  B  N ╱
978-986-522-085-3
書  號╱
RY06
頁  數╱
208
開  數╱
32K
定  價╱
250



夏丐尊是民國期間著名的文學、語文學、教育家。朱自清曾說:「夏丏尊是獻身給教育的人,一位誨人不倦的教育家,他尊重學生的個性發展,強調學校應以學生為本,教育的最終目的是培養合格的社會公民。」這樣的夏丏尊影響著當代許多的文人和學者,更因他極為豐富的情感,這書中一篇篇生活上的簡潔故事,不僅平易近人,而且隱藏著他對當時社會的關懷與時局的批判。

評論│君與財神、聞歌有感、對了米萊的「晚鐘」

小說│怯弱者、貓、命相家、整理好了的箱子

散文│幽默的叫賣聲、生活的藝術、白馬湖之冬


《平屋雜文》是夏丐尊蒐集自己所寫部分文字的一本小集子,其中有評論、小說、散文。作者認為這些「文字正配叫雜文,所以就定了這個書名」──平屋雜文,取「混合、摻揉」之意。夏丐尊的文多為短句,流暢、自然,對現代人來說,或許他不似蔡元培等人如此的有名,但是他總成了當時在社會占有文壇一席地位的《中學生》。

夏丏尊
中國新文學運動的先驅,在語文教學上提倡白話文,是中國最早提倡語文教學革新的人。

民國14年,夏丏尊開始了開明書店的編輯工作。其間,翻譯了日本山田花袋的《綿被》,是中國最早介紹日本文學的翻譯家之一。更創辦《中學生》雜誌,由葉聖陶先生擔任雜誌主編。夏丏尊長期從事語文教育和編輯工作,累積了豐富的經驗。民國22年和葉聖陶共同寫成語言知識的讀寫故事《文心》,連載於《中學生》。該書被譽為「在國文教學上劃了一個時代」。

除了著有《文藝論ABC》、《生活與文學》、《現代世界文學大綱》外,他還編著《芥川龍之介集》、《國文百八課》、《開明國文講義》等,更譯有《社會主義與進化論》、《蒲團》、《國木田獨步集》、《近代的戀愛觀》、《近代日本小說集》、《愛的教育》和《續愛的教育》等。

自序
怯弱者

長閒
命相家
君與財神
談喫
幽默的叫賣聲
一種默契
聞歌有感
對了米萊的「晚鐘」
生活的藝術
《鳥與文學》
我的中學生時代
光復雜憶
緊張氣氛的回憶
一個追憶
我之於書
試煉
鋼鐵假山
中年人的寂寞
早老者的懺悔
送殯的歸途
阮玲玉的死
春的歡悅與感傷
原始的媒妁
白馬湖之冬
良鄉栗子
兩個家
整理好了的箱子
致文學青年
讀詩偶感

為什麼全世界的
人都愛用五年日
記本(經典版)
(附贈五年日記
本)
我為何寫作
和自己對話─Q
&A三年日記本
(附贈Q&A三
年日記本)
日和見閒話
歐遊雜記
希臘羅馬神話與
傳說:諸神的愛




怯弱者

陰曆七月中旬,暑假快將過完,他因在家鄉住厭了,就利用了所剩無幾的閒暇,來到上海。照例耽擱在他四弟行裡。
「老五昨天又來過了,向我要錢,我給了他十五塊錢。據說前一會浦東紗廠為了五卅事件,久不上工,他在領總工會的維持費呢。唉,可憐!」兄弟晤面了沒有多少時候,老四就報告幼弟老五的近況給他聽。
「哦!」他淡然地說。
「你總只是說『哦』,我真受累極了。錢還是小事,看了他那樣兒,真是不忍。鴉片恐還在吃吧,你看,靠了蘇州人做女工,哪裡養得活他。」
「但是有什麼法子囉!」他仍淡然。
自從老五在杭州討了所謂蘇州人,把典鋪的生意失去了以後,雖同住在杭州,他對於老五就一反了從前勸勉慰藉的態度,漸漸地敬而遠之起來。老五常到他家裡來,訴說失業後的貧困和妻妾間的風波,他除了於手頭有錢時接濟些以外,一概不甚過問。老五有時說家裡有菜,來招他喫飯,他也託故謝絕。他當時所最怕的,是和那所謂蘇州人的女人見面。
「見了怎樣稱呼呢?她原是拱宸橋貨,也許會老了臉皮叫我三哥吧,我叫她什麼?不尷不尬的!」這是他心裡所老抱著的過慮。
有一天,他從學校回到家裡,妻說:
「今天五弟領了蘇州人來過了,說來見見我們的。才回去哩。」
他想,幸而遲了些回來,否則糟了。但仍不免為好奇心所驅:
「是怎樣一個人?漂亮嗎?」
「也不見得比五娘長得好。瘦長的身材,臉色黃黃的,穿的也不十分講究。據說五弟當時做給她的衣服已有許多在典鋪裡了。五弟也憔悴得可憐,和在當鋪裡時比起來,竟似兩個人。何苦啊,真是前世事!」
老五的狀況愈弄愈壞。他每次聽到關於老五的音信,就想像到自己手足沉淪的悲慘,可是卻無勇氣去直視這沉淪的光景。自從他因職務上的變更遷居鄉間,老五曾為過年不去,奔到鄉間來向他告貸一次,以後就無來往,唯從他老四那裡聽到老五的消息而已。有時到上海,聽到老五已把正妻逼回母家,帶了蘇州人到上海來了。有時到上海,聽到老五由老四薦至某店,虧空了許多錢,老四吃了多少的賠帳。有時到上海,聽到老五梅毒復發了,臥在床上不能行動。後來又聽到蘇州人入浦東某紗廠做女工了,老五就住在浦東的貧民窟裡。
當老四每次把老五的消息說給他聽時,他的回答,只是一個「哦」字。實際,在他,除了回答說「哦」以外,什麼都不能說了。
「不知老五究竟苦到怎樣地步了,既到了上海,就去望他一次吧。」有時他也曾這樣想。可是同時又想到:
「去也沒用,梅毒已到了第三期了,鴉片仍在吸,住在貧民窟裡,這光景見了何等難堪。況且還有那個蘇州人……橫豎是無法救了的,還是有錢時送給他些吧,他所要的是錢,其實單靠錢也救他不了……」
自從有一次在老四行裡偶然碰見老五,彼此說了些無關輕重的話就別開以後,他已有二年多不見老五了。

到上海的第二天,他才和朋友在館子裡喫了中飯回到行裡去,見老四皺了眉頭和一個工人模樣的人在談話。
「老三,說老五染了時疫,昨天晚上起到今天早晨瀉過了好幾十次,指上的螺也已癟了。這是老五的鄰居,特地從浦東趕來通報的。」他才除了草帽,就從老四口裡聽到這樣的話。
「哦。」他一壁回答,一壁脫下長衫到裡間去掛。
「那麼,你先回去,我們就派人來。」他在裡間聽見老四送浦東來人出去。
立時,行中夥友們都失了常度似地說東話西起來了。
「前天還好好地到此地來過的。」張先生說。
「這時候正危險,一不小心……」在打算盤的王先生從旁加入。
老四一進到裡間,就神情凄楚地:
「說是昨天到上海來,買了二塊錢的鴉片去。—大概就是我給他的錢吧—因肚子餓了,在小麵館裡吃了一碗麵,回去還自己煎鴉片的。到夜飯後就發起病來。照來人說的情形,性命恐怕難保的了。事已如此,非有人去不可。我也未曾去過,有地址在此,總可問得到的。你也同去吧。」
「我不去!」
「你怕傳染嗎?自己的兄弟呢。」老四瞠了目說。
「傳染倒不怕,我在家裡的時候,已請醫生打過預防針了的。實在怕見那種凄慘的光景。我看最要緊的,還是派個人去,把他送入病院吧。」
「但是,總非得有人去不可。你不去,只好我一個人去。—一個人去也有些膽小,還是叫吉和叔同去吧,他是能幹的,有要緊的時候,可以幫幫。」老四一壁說,一壁急搖電話。
果然,他吉和叔一接電話就來,老四立刻帶了些錢、著了長衫同去了。他只是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目送他們出門。行中夥友都向他凝視,那許多驚訝的眼光,似乎都在說他不近人情。
他也自覺有些不近人情起來,自恨自己怯弱,沒有直視苦難的能力,卻又具有著對於苦難的敏感。身子雖在沙發上,心已似飛到浦東,一味作著悲哀的想像:
「老五此刻想瀉得乏力了,眼睛大約已凹進了,據說霍亂症一瀉肉就瘦落的。—不或者已氣絕了。……」
他用了努力把這種想像壓住,同時卻又因了聯想,紛然地回憶起許多往事來:記到兒時兄弟在老屋簷前怎樣玩耍,母親在日怎樣愛戀老五,老五幼時怎樣吃著嘴講話討人歡喜,結婚後怎樣不平,怎樣開始放蕩,自己當時怎樣勸導,第一次發梅毒時,自己怎樣得知了跑到拱宸橋去望他,怎樣想法替他擔任籌償舊債。又記到自己幼時逢大雷雨躲入床內,得知家裡要殺雞,就立即逃避,看戲時遇到「翠屏山殺嫂」等戲要當場出彩,預先俯下頭去,以及妻每次生產時,不敢走入產房,只在別室中悶悶地聽著妻的呻吟聲,默禱她安全的光景。又記到二十五歲那年母親在自己腕上氣絕時自己的難忍,五歲愛兒患了肺炎將斷氣時,雖嘶了聲叫「爸爸來,爸爸來」,自己不敢近去抱他,終於讓他死在妻懷裡的情形。
種種的想像與回憶,使他不能安坐在沙發上。他悄然地披上長衣,拿了草帽無目的地向外走去。見了路上的車水馬龍,愈覺著寂寥,夕陽紅紅地射在夏布長衫上,可是在他卻時覺有些寒噤。他蕩了不少的馬路,終於走入一家酒肆,揀了一個僻靜的位子坐下。
電燈早亮了,他還是坐著,約莫到了八點多鐘,才懶懶地起身。他怕到了老四行裡,得知惡消息,但不得消息,又不放心。大了膽到了行裡,見老四和他吉和叔還未回行,又忐忑不安起來:
「這許多時候不回來,怕是老五已死了。也許是生死未定,他們為了救治,所以離不開身的。」這樣自己猜忖。
老四等從浦東回來已在九點鐘以後。
「你好!這樣寫意地躺在沙發上,我們一直到此刻才算『眼不見為淨』,連夜飯都還未下肚呢!」他吉和叔一進來就含笑帶怒地說。
他一聽了他吉和叔的責言,幾乎要辯解了說「我在這裡恐比你們更難過些」,可是終於嚥住。因了他吉和叔的言語和神情,推測到老五還活著,緊張的心緒也就寬緩了些。
「病得怎樣?不要緊嗎?」他禁不住一見老四就問。
「瀉是還在瀉,神志尚清,替他請了個醫生來打過鹽水針,所以一直弄到此刻。據醫生說溫度已有些減低,救治欠早,約定明晨再來替他診視一次,但願今夜不再瀉,就不要緊。—我們要回來時,蘇州人向著我們哀哭,商量後事,說她曾割過股了,萬一老五不好,還要替他守節。卻不料妓女中竟有這樣的人。—老五自己說恐今夜難過,要我們陪他。但是地方正不像個樣子,只是小小的一間樓上,便桶、風爐就在床邊,一進房便是臭氣。我實在要留也不能留在那裡,只好硬了心腸回來。」
他吉和叔說恐受有穢氣,喫飯時特叫買高粱酒,一壁飲酒,一壁雜談方才到浦東去的情形:說什麼左右鄰居一見有著長衫的人去,就大驚小怪地攏來,醫生打鹽水針時,滿房立滿了赤膊的男人和抱小孩的女人,儘回覆也不肯散,以及小弄堂內蒼蠅怎樣多,想到自己祖父名下的人落魄至於住到這種場所,心裡怎樣難過。他只是托了頭坐在旁邊聽著。等到飯畢,他吉和叔回去以後,還是茫然地坐在原來處不動。
「我預備叫車夫阿兔到浦東去,今夜就叫他陪在那裡,有要緊即來報告。再向朋友那裡挑些大土膏子帶去。今夜大約是不要緊的,且到明天再說吧。」老四一壁說,一壁就寫條子問朋友借鴉片,按電鈴叫車夫阿兔。
「死了怎樣呢?」他情不自禁地自己唧咕著說。
「死了也沒有法子,給他備衣棺,給他安葬,橫豎只要錢就是了。世間有你這樣的人!還說是讀書的!遇事既要躲避,又放不下,老是這樣黏纏!」
老四說時笑了起來,他也不覺為之破顏。自笑自己真太呆蠢,記起母親病危時妻的話來:
「你這樣夜不合眼,飯也不喫,自割自吊地煩惱,倒反使病人難過,連我們也被你弄得心亂了。你看四弟呵,他服伺病人,延醫,買藥,病人床前有人時,就偷空去睡,起來又做事,何嘗像你的空忙亂!」
老四回寓以後,他也就睡,因為睡不去,重起來把電燈熄了,電燈一熄,月光從窗間透入。記起今夜是陰曆七月十五的鬼節,不禁有些毛骨竦然,似乎四周充滿了鬼氣似的。

天一亮,車夫阿兔回來,說瀉仍未止,病勢已篤,病人昨天知道老三在上海,夜間好幾次地說要叫老三去見見。
他張開了紅紅的眼在床上坐起身來聽畢車夫阿兔的報告:
「哦!知道了!」
他胡亂地把面洗了,獨自坐在沙發上,拿了一張舊報紙茫然地看著,心裡不絕地迴旋。
「這真是兄弟最後一會了,……但正唯其是兄弟,正唯其是最後一會,所以不忍,別說他在浦東貧民窟裡,別說還有那個所謂蘇州人,就是他清清爽爽地在自己老家裡,到這時我也要逃開的……可惜昨天不去,昨天去了,不是也過去了嗎?昨天不去,今天更不忍去了。……不過,不去又究竟於心不安。……」
這樣的自己主張和自己打消,使他苦悶得坐不住,立起身來在客堂圓桌周圍只管繞行!一直到行中夥友有人起來為止。
九時老四到行,從車夫阿兔口中問得浦東消息,即向他說:
「那麼,你就去一趟吧,叫阿兔陪你去好嗎?」
「我不去!」他斷然地說。
兄弟二人默然相對時,浦東又有人來急報病人已於八時左右氣絕了。
「終於不救!」老四聞報嘆息說。
「唉!」他只是嘆息。同時因了事件的解決,緊張的心情,反覺為之一寬。
行中夥友又失起常度來了,大家攏來問訊,互相談論。
「季方先生人是最好的,不過討了個小,景況又不大好。這樣死了,真是太委屈了!」一個說。
「他真是一個老實人,因為太忠厚了,所以到處都喫虧。」一個說。
「默之先生,早知道如此,你昨天應該去會一會的。」張先生向了他說。
「去也無用,徒然難過。其實像我們老五這種人,除了死已沒有路了的。死了倒是他的福。」他故意說得堅強。
老四打發了浦東來報信的人回去,又打電話叫了他吉和叔來,商量買棺木衣衾,及殮後送柩到斜橋紹興會館去的事。他只是坐在旁聽著。
「棺材約五六十元,衣衾約五六十元,其他開銷約二三十元,將來還要運送回去安葬。……」老四撥著算盤子向著他說。
「我雖窮,將來也願湊些。錢的事情究竟還不算十分難。」
他吉和叔與老四急忙出去,他也披起長衣就悵悵無所之地走出了行門。

當夜送殮,次晨送殯,他都未到。他的攜了香燭悄然地到斜橋紹興會館,是在殯後第二日下午,他要動身回里的前幾點鐘。
一下電車,沿途就見到好幾次的喪事行列,有的有些排場,有的只是前面扛著一口棺材,後面東洋車上坐著幾個著喪服的婦女或小孩。
「不過一頓飯的工夫,見到好幾十口棺材了,這幾天天天如此,人真不值錢啊。」他因讓路,順便走入一家店鋪買香煙時,那店夥自己在唧咕著。
他聽了不勝無常之感。走在烈日之中,汗雖直淋,而身上卻覺有些寒慄。因了這普遍的無常之感,對於自己兄弟的感傷,反淡了許多,覺得死的不但是自己的兄弟。
進了會館門,見各廳堂中都有身著素服的男女休息著,有的淚痕才乾,眼睛還紅腫,有的尚在啜泣。他從管會館的司事那裡問清了老五的殯所號數,叫茶房領到柩廠中去。
穿過圓洞門,就是一弄一弄的柩廠。廠中陰慘慘地不大有陽光,上下重壘地滿排著靈柩,遠望去有黑色的,有赭色的,有和頭上有金花樣的。兩旁分排,中間只有一人可走的小路。他一見這光景,害怕得幾乎要逃出,勉強大著了膽前進。
「在這弄裡左邊下排著末第三號就是,和頭上都釘得有木牌的。你自去認吧。」茶房指著弄口說了急去。
他才踏進弄,即嚇得把腳縮了出來。繼而念及今天來的目的,於是重新屏住了鼻息目不旁瞬地進去。及將到末尾,才去注意和頭上的木牌。果然找著了,棺口濕濕的似新封未乾,牌上寫著的姓名籍貫年齡,確是老五。
「老五!」他不禁在心裡默呼了一聲,鞠下躬去,不禁泫然的要落下淚來,滿想對棺禱訴,終於不敢久立,就飛步地跑了出來。到弄外呼吸了幾口大氣,又向弄內看了幾看才走。
到了客堂裡,茶房泡出茶來,他叫茶房把香燭點了,默默地看著香燭坐了一會。
「老五!對不住你!你是一向知道我的,現在應更知道我了。」這是他離會館時心內的話。
一出會館門,他心裡頓覺寬鬆了不少,似乎釋了什麼重負似的。坐在從斜橋到十六鋪的電車上,他幾乎睡去。原來,他已疲勞極了。
上船不久,船就開駛,他於船初開時,每次總要出來望望的。平常總向上海方面看,這次獨向浦東方面看。沿江連排紅頂的碼頭棧房後背,這邊那邊矗立著幾十支大煙囪,黑煙在夕陽裡敗絮似地噴著。
「不知哪條煙囪是某紗廠的,不知哪條煙囪旁邊的小房子是老五斷氣的地方。」他豎起了腳跟伸了頭頸注意一一地望。
船已駛到幾乎看不到人煙的地方了,他還是靠在欄杆上向船後望著。